第627章 仙躯手绘(2 / 2)
这是他的痛创,因为他真的相信是自己造成了子梁的战败。
一定只有这样,他痛悔丶不能接受这段记忆,因为那不止是亲友的殒亡,更重要的是关系的崩塌。
明姑娘被人杀死会令他紧紧握住剑,害死明姑娘的人是自己才会令他无力地松开剑柄。
是这样的。
所以……鱼嗣诚能够如此轻易地击垮【汞华浮槎】,是跟郭侑有关吗?
他那天带着麒麟火等在山路上,如同带着答案等着题,那麽【汞华浮槎】上的题目,是谁刻下呢?
裴液想到这里,偏头看向了已经安静下来,沉默垂头的老人。
屈忻收回他颅上的三十二枚针器:「好了。关于那副紫金身骨的事情,你们可以询问了,他会根据记忆和智识做出回答,只是记忆依然没有完全理清,表达也仍旧混乱,这个要完全疗愈之后才能慢慢恢复了。」
「好。」裴液正想开口,却被李西洲抬手挡在了嘴前,「……怎麽?」
「稍等等吧,我要的东西快要到了。」
「什麽东西?」
「前夜向养意楼寄去的信,那边约定酉时寄回。」李西洲说,「我请教了【汞华浮槎】的事情,拿到回信后,再依据来问吧。」
「这般准时吗?」
「一般是的。」女子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肢体。
李西洲没有误言,确实在小半个时辰之后,酉时刚刚过了不久之时,殿外飞来了一道轻捷的青影,裴液不是第一次见这灵异的鸟雀,正是仙人台的魂鸟。
它携来了厚厚一封书信,李西洲抬起手,它乖顺地停在臂上,任由解下了负载。
「养意楼的信,怎麽由仙人台传。」
「因为不方便传到宫中,所以我做了托付。」李西洲放飞魂鸟,打开信封,一共三份。
裴液挪到她案边,安静看去。
第一封就是来自仙人台本身,乃是李西洲昨日寄去的那一小瓶刮下的旧血,那本身是个最易得的线索。仙人台的动作很快,如今结果发了回来,其言「确与晋阳殿下同脉」,否定了是来自子梁或鱼嗣诚的可能。
第二封则令裴液偏了偏头,因为是很古朴的纸形,和仙人台形制全然不同了。也不大正式,写信人显然是取了手边一张纸,便在上面写了几句话,起头和落款全都没有。
「【汞华浮槎】,这四个字我尚有印象,宰海冬二十年前在大明宫里寄心于此。这东西我未曾见过,楼里亦没留下图文,帝子所询运行之理丶强弱之处,确无所知。不过人之身骨,是天地固然之理,伐骨换髓,总在三大七小丶骨脉十道之中。依来信之描述,试绘所谓【汞华浮槎】之机理如下,望有助益。」
裴液第一遍读罢还没意识到什麽意思,但下一刻女子展开了第三封厚厚的信纸,铺满了整张案桌,令他怔然地定在了原地。
养意楼确实没有见过……但或者写信之人也不需要见过。
在少年看来惊异神奇的人造仙躯,遥遥几句「蛟金铸骨,汞液为髓」这样的描述,已足够那不知姓名之人将一切勾画出来。
整副庞然精密的图纸把那蛟金之躯拆画了出来,每一处关节丶每一段骨骼都标注了尺寸与连接方式,汞液的配比也确定了九成的成分……在这副躯体的脊背中上,以及丹田之下,有两处朱笔勾出的圆圈。
「一者,大椎-神道骨枢,若非最末一块颈椎之骨,便在第五块胸椎之骨,该有一处汞液循环的总枢。其形大概像个倒悬的漏斗,以蛟吞珠之势把汞液压进全身经络里,类于人的心脏;
「二者,气海之眼,脐下三寸丹田,气海穴所在,汞液注进丹田里,经脉树栽在汞海中,是这副骨头跟血肉的连接处,也是真气与汞液的混合处,使御者能对这套骨头随心御使,约似人的头脑。
「这两处大概算个『命门』,不过也是蛟金所铸,不破此金,也是无用。」
「……」裴液一时无言。
仿佛二十三年前此人就立在将作监中,看着郭侑和宰海冬一点点把这副骨躯设计出来……然而实际他既没摸到蛟金,也没见过鱼嗣诚战斗的样子,连几句描述都是前夜才拿到。
他看向李西洲:「……这人是谁?」
「天下最懂得人身之器的人。」李西洲淡声道,轻轻把这张图平铺展开,「宰海冬还活着时,这位就已经端坐在养意楼之上了。」
「……」裴液这时看向屈忻,「对了,你不是也很懂人身吗,怎麽好像对这东西不很感兴趣?」
屈忻瞧他一眼:「我是医士,是要把破烂的人修好,不是把好好的人变成别的。」
她冷淡不屑地看了这张图纸一眼,背过身自去研读医书了。
裴液和李西洲自然没有理念问题,裴液这时已完全理解了女子等这份图纸的意义,显然,一个想像不出的人问一个记忆错乱的人,怎麽也不可能得到【汞华浮槎】的真正信息。
而有了此物作为交流的锚定,事情就清楚多了。
他将图纸并案桌推到郭侑身前,低声道:「郭侑,你还记得这个吗?」
郭侑缓缓低下头,目光落在这张图纸上怔了一会儿,然后眉毛开始挑了起来,抬手指着,口中发出「啊啊」的声音。
「这副【汞华浮槎】,『心脏』与『中枢』,是这两处吗?」
郭侑缓缓点头:「对丶对……但是,但是这里你画错了……」
「哪里错了?」
郭侑指出一些细处的偏差,裴液不停提笔询问着,郭侑目光仿佛被这副图纸吸入进去,在有问有答的交谈中,整副图纸渐渐变成了当年最真实的样子。
当将整副图纸修改好时,天色已经入夜,裴液也第一次对这副神异的身骨有了如此透彻的认识。
他最后提起笔来,道:「郭侑,你在把它铸造给子梁时,是有哪里出了错吗?」
「……」郭侑身体一僵。
「他在登上明月宫后,被很快击溃,你知道是因为什麽,对吗?」裴液没有停下,看着他,「那不是你的错,告诉我,发生了什麽,好吗?」
郭侑眼里却再次出现了极端的痛苦和恐慌,本来怔默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,他张大了嘴,双手抱住了头:「是丶是我……是我……」
「是你什麽?」裴液探身追问。
「是我……没有告诉子梁!!!」他嘶吼道。
屈忻猛地抬起头来,转身道:「别问了!」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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