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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5章 凿冰寻光(终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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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5章 凿冰寻光(终)

裴液来到景池时,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。

这片湖在明月宫之后,立在院墙内遥遥望来时,能见到没有修剪的苍枝掩映的湖面一角,如今真的走进这里,则只见平湖静雪,高大粗壮的林木立着,地上的雪从未被人涉足。

明明身在皇宫之中,却被遗忘的八湖之一,到了冬日也依然结出一大片漂亮的冰,裴液登上来陡然看见这广阔的一幕出现在眼前,一时感觉一脚踏回了【照幽】中的崆峒山。

一道纤弱的身影就半蹲半跪在冰面上,低着头奋力地刨着,遥遥看去像只灰淡的水鸟。裴液走到她身边时,侍女正把通红颤抖的手指放在嘴里吮着,末了窝进怀里擦乾口水,才敢重新拿出来。

「你在干嘛?」裴液瞧着冰面上的小铁釺,旁边巴掌大的小坑和碎冰大概是它刚刚这段时间取得的战绩。

朦儿把它重新握进手里,对准中心用力往下一凿,碎冰飞溅,裴液眼看着仅靠偏头躲不开,乾脆任它们打在了脸上。

「……」

朦儿连忙抬起手来,两眉往中间一低,露出个抱歉的笑:「没打疼你吧……」

她瞪着眼睛凑近些看了会儿,见少年的铁面皮没有丝毫红痕,暗自咋舌地收回脖子道:「我得把冰面凿开。」

「你又觉得在这下面……」裴液无言,提剑道,「我帮你砸开得了。」

「不行不行!」朦儿连忙摆手阻拦,脸色很认真,「那可不行,要诚心诚意的。」

「这你向谁诚心诚意?」裴液环顾四周,「你还在哪儿摆了尊菩萨吗?」

「向魏皇后娘娘诚心诚意啊。」朦儿没理他的打趣,认真道,「你知道吗,原来的皇后娘娘是个很温柔的人,以前她在的时候,宫里就跟没有规矩一样。」

少女继续道:「听说她离开的时候,给每个友人都寄了信丶留了东西,那她老人家难道会忘了我们这些宫里伺候的人吗?我听几个年长的嬷嬷说,她还会常跟遇见的宫女聊天呢。」

「……」裴液一时微哑,这真是少女天真的幻想,魏轻裾死前的处境从侧面已见危难,大批跟随她的人流放或被杀死,她寄去的信件,要麽是道别,要麽是对许济这样仍能再立十三年的人的嘱托,在那样的境地中,岂能希冀她考虑到二十三年后的一个残肢宫女。

一个人的生命能量是有限的。

裴液略过这个话题,看向眼前:「那你就这样刨吗——你会不会水?」

朦儿瞪眼:「我怎麽可能会水,宫里的池子可不让进去游的。」

「那你就算凿开了……你别到时候把自己掉下去了。」

「我没那麽傻。」朦儿又抿唇奋力往下一砸,喘了两口气,「没事,你忙完了就回去吧,我自己在这里慢慢找就是……」

她探头往少年来处看了看,低下头小声道:「刚好你也可以把晋阳殿下带走……我有点儿怕她。」

「她就是魏轻裾唯一的子嗣啊。」

朦儿犹豫了一会儿,却不说话了。

「……行吧。」

裴液其实也可以理解到,确实是不一样的,魏轻裾曾经是这座宫城的主人,可以安然播撒善意,李西洲却是它的遗子,从小是在敌意和孤冷中长大,这是她的囚笼。

渡不了真气,裴液便给她留了一小朵能燃一段时间的火焰,就此起身告别。

走下来时,李西洲已在路口等他。

这个时候天边开始昏黄,两人一前一后往朱镜殿而回,回时不如来时急,两人步子都放得慢了些。

「你怎麽认识的那个侍女?」李西洲道。

「上回来明月宫遇到的,她梦想魏轻裾在宫里留了一条离开这里的秘路。」

「她是李幽胧的人。」李西洲回头看了看,「在这宫里,除了朱镜殿,就属她那处冷寂了,整个清思殿只有她们两个,难说平日谁照顾谁多些。」

「我入宫那个早晨碰见六殿下了,她好像在园子里和朦儿读诗吹笛。」

「嗯,朦儿会吹笛子,其实是梅妃教的。」

「嗯?」

「李幽胧的生母。」两人走上了太液池畔,夕光金灿暖融地铺在雪化后的冰面上,李西洲道,「我还记得她的样子,很安静很乾净的一个人,是罪臣之女,掖庭乐坊提上来的。」

裴液微讶,他本以为这种事只在话本里,道:「但我记得朦儿说,六殿下的生母很早就过世了。」

「是。」李西洲道,「李从凤登上后位后,每年定期引入婕妤,拔擢嫔妃,后宫位阶井井有条,皇帝也从不过问。只有梅妃是皇帝自己在一次典乐见到后亲纳的,给了『梅』字封号。」

裴液微微偏头。

「他从来不留宿后宫,大概对嫔妃的脸也不怎麽认得,然而在新封梅妃的那两个月,他放朝早了都会主动去其人院子,有时候还吩咐鱼嗣诚,去外面寻梅妃要的乐谱。」李西洲淡声讲着,「其实也只两个月而已,后来他便如忘了般,再没去过了……然而正因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淡漠无情,那看似寻常的两个月才更显得特殊。」

「所以李从凤一直记得。」

「李姓皇后若有若无的冷待,已够一个毫无根基的弱妃难捱。李幽胧六岁之前,母女二人在宫中处处冷遇,颇受苛待。梅妃是真正没有修为的凡女,她诞下李幽胧后,太医医治不当,又令她在冬日受了寒气,身体就一直不大好。」

「都诞下了麟血子嗣,境遇都不曾好转吗?」

「宫人们又未必有什麽选择。」李西洲道,「何况,麟儿所承麟血,与母亲血脉也有相干,千挑万选的嫔妃都未必能诞一位真血,这随意封来的弱不禁风的女子自然也不受期待。」

「唔。」

「我十多岁时见过一次李幽胧,那时候她四岁半,绕了个圈偷偷跑过来问我,是怎麽觉醒的麒麟真血。」李西洲讲着,「我说这个是天生的,她还不信,一直锲而不舍地追着我问了一路,还跟我讲她自己琢磨施行的很多小孩儿办法。」

她看了一眼灰淡下来的天边:「不过后来到了六岁,她很出乎意料地测得了真血之姿,倒是真成为一位麟血嗣子,得赐了清思殿并六十四名太监宫女。」

「那麽生活该好些了。」裴液道,「可惜按之前那般说,梅妃倒没享得几年福分。」

「哪有什麽几年。」李西洲道,「小女孩儿掌控不住新激活的麟血,大概从前教习们也没认真教她。她回去贴着母亲睡了一夜,梅妃病弱的身子受不住激,在梦中就死去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湖面夕光渐渐黯淡下去,两人走过了太液池,有一会儿没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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